“刚开始小舅子说一个月能至少赚10万元的时候，我还嘲笑他，白白送钱上门，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结果两个月不到，他还真的给了我30万元。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初真是太傻了……”梁骁虎唉声叹气地说道。

无业游民摇身一变成“营长”

梁骁虎大专毕业后一直靠打零工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紧巴巴，妻子为此也没少抱怨。有一次，梁骁虎找小舅子成咏康倒苦水，酒过三巡，成咏康拉过梁骁虎低声说道，自己手上有个“众筹买房”的互联网项目正好缺人手，看在亲戚的分上，可以破格提拔他当“营长”。

“营长？别开玩笑了，你姐夫我都没当过兵。”梁骁虎说。

“我又不是让你去打仗，你只要会用手机，帮我管管人就行！”成咏康解释，此“营长”非彼营长。这个“众筹买房”的项目据点位于市郊区的三处隐蔽租房，所有人员在此不得擅自与外界沟通联系，不仅个人通信工具要上交，“离营”也需要经过层层审批。因按照军事化管理模式进行管理，被称作“营地”。而身为负责人的“营长”承担的是传达指令、人员管理、日常起居等职责。

从没体验过做管理层滋味的梁骁虎，一下子就被成咏康说动了。可加入没多久，梁骁虎就发现，所谓的“众筹买房”项目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首先，“众筹买房”项目的业务员会利用后台控制可认购股数持续减少，营造出房源稀缺的假象，引诱会员争相抢购。

接着，在群内编造一些实际并不存在的房源“低买高卖”的消息，并且向参与认购的会员账户内输入一个象征分红的数字，以此证实之前承诺的高回报。一旦后台收到提现申请，便会有专人从其他账户操作人工转账，同时将账户内的“数字”相应减小，让会员误以为提现功能是真实存在的，便会更放心地投入新一轮房源抢购中。

即便如此，梁骁虎仍然选择留下来，参与这场电信网络诈骗的行动中。

自导自演的“美梦”

像梁骁虎这样的“营长”有3个人，他们每人手下都有六七个“兵”，各自负责几个经过包装的微信号，撒网式添加对投资互联网项目感兴趣的微信用户，运用话术对他们嘘寒问暖增进信任感，以便后续为他们介绍“众筹买房”项目。而梁骁虎则扮演一位名叫“心心”的姑娘，最近正和投资群里的阿明聊得火热。

阿明告诉梁骁虎，自己之前有过投资经历，小赚过一笔。于是，梁骁虎便利用了这种虚荣心理，把心心包装成了小迷妹的形象，每天都会撒着娇向阿明请教投资方法，终于击穿了阿明的心墙。

“都养得差不多‘熟’了，可以上狠家伙了。”一个多月后，成咏康下达了新的工作指令。

收到指令后，梁骁虎将成咏康发在群里的“HL地产”App下载链接转发给阿明，说自己在某个投资群里发现了一个“众筹买房”的新项目，听说回扣特别大，但自己是个小白，需要阿明这样的“大神”帮忙把把关。

阿明被心心哄得飘飘然，没多想便照做了。他下载后进去一看，竟然异常火爆，甚至很多房源都售罄了，当即就让心心把自己拉进群里。此时的阿明并不知道，在这块“新大陆”中，到处都暗藏着危险的“礁石”。

这款精心设计的“HL地产”App在各大手机应用商店中都无法搜到，只能通过点击链接下载。一旦进入该App的界面，就相当于进入了一个连环圈套了。

当梁骁虎的手下看到阿明进群的提示，立马化身为“众筹买房”的业务员，口口声称这是国内知名房地产商在香港等地的新项目，每个房源都会以众筹的形式分成几百股不等，供群内会员认购。当众筹金额达成后，项目方会统一买入该房源，再转手高价卖出，所得差价按照众筹认购的比例，即时汇入认购会员的个人账户，随时可以提现。

为了印证这个项目利润确实可观，群里还冒出了不少自称会员的人，纷纷上传提现到账的截图，掀起一阵阵讨论热潮。阿明被说得心痒痒，眼看又一个房源即将满额，迅速出手抢下几股。

第二天，阿明兴奋地找到心心，难以置信地说：“你知道吗？我刚刚提现了3000元分红，这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恭喜恭喜！不愧是大神，第一次出手就赚这么多，以后可千万别忘了带带我呀！”对话框另一头的梁骁虎嘴角微微一翘，熟练地回复了一连串祝贺赞美之词。他知道自己这次已经成功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让阿明在这场由他们自导自演的“美梦”中睡得再久一些。

但这种提现的喜悦恰恰就是下一个更大的陷阱，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阿明们”，往往只会尝到最初提现的一丁点儿甜头，便立即被梁骁虎等人扮演的“心心们”骗得死心塌地，不断加大投资力度。而当“阿明们”想再次提现时，就会开始遇到提现门槛、平台卡顿甚至被输错账号密码等莫名其妙的阻碍。

随着越来越多的“阿明们”提出质疑甚至要求退股，“营地”的业务员们话风又开始转向安抚和拖延，不过很快也支撑不住了。眼看钓上来的大鱼一个个就快要挣脱鱼钩，成咏康下达了新的指令：“零点一过，集体收工，各营长统一来领工资！”

一夜之间，“心心们”的灰色头像都不再跳动，只剩下“阿明们”从美梦中惊醒。看着聊天界面上“您不是对方好友”的发送失败提示，“阿明们”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跑去派出所报案。

作为“营长”，梁骁虎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将手下业务员的“办公”手机全部收齐，扔进了城外的河里。

站在静谧的河岸上，梁骁虎盯着手上刚拿到的30沓纸币晃了神，但早春冷冽的夜风很快便刺激了他的神经，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就在过去这40多天里，他亲身参与了一场电信网络诈骗的共同犯罪。

沉重的代价

然而湍急的河水能够冲走泥沙，却冲刷不了罪恶。侦查人员很快从提供诈骗手机卡的同案犯处，一路追踪到了梁骁虎的住处。在阿明报案的4个月后，梁骁虎、小舅子以及其他成员共21人纷纷被抓捕归案。

面对检察官的讯问，梁骁虎也曾试图为自己狡辩。但终究谎言圆不了谎言，面对曾经手下的指认和自己内心一直压抑着不安。

“我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看着那些上当的人源源不断转账进来，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当我转过头看到房间里这些敲着键盘的‘战友’，我就马上清醒了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们并不知道，至少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梁骁虎向检察官供述道。

经审查查明，以成咏康为首的犯罪团伙经事先预谋，共同出资购买某App软件、手机卡、流量卡等，以众筹投资房产获取高额利润的名义，先后骗取30多名被害人共400余万元，依法构成诈骗罪，且数额特别巨大。

截至2023年1月，根据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作用以及认罪态度等具体情节，该团伙成员先后被法院以诈骗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七个月至十二年二个月不等。

面对审判结果，梁骁虎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在庭审最后陈述阶段，表达了对自己的懊悔和对家庭的亏欠。然而这沉重的代价，只能由他自己在高墙铁窗下独自承担了。

来源：方圆公众号（fangyuanmagazine），作者：任尔腾。《方圆》杂志是最高人民检察院主管、检察日报社主办的法治新闻期刊。杂志以法治为观察视角，密切关注影响中国法治进程的重要人物、观点、事件，努力开拓新闻视野，传播法治新文化。